11 洋人也是人
11 洋人也是人
“对，这条路得在一个月之内修好。”
“额滴神哪？”汪鼎杰吐了吐舌头，犯起愁来，“这要拼老命啊。这么短的时间，我哪里去招这么多给洋鬼子干活的人哦。你要知道，码头上的苦力听说要给高鼻子绿眼睛凶神恶煞般，传说中吃人肉不吐骨头的洋鬼子干活，十个有九个不乐意。更不用说是往吴淞江乱坟岗修路了。别说是那些苦力，就连我的那些徒弟们，第一次给洋人干活，心里也是直打鼓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”胡澄涵心里凉了半截，“我已经把事情答应下来了，必须干好啊。”
“只能拼老命了。”汪鼎杰咬牙说道，“另外，你把工钱提前一点。其他的我来想办法。”
“好，招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，工钱你看着办。我还有很多其他事情去忙。我得走了。”
汪鼎杰和几个徒弟停止了习武，分头去找修路的苦力，几个人磨破嘴皮，除了找来了上次一起给怡和洋行扛包装船的那帮同乡，另外只招到十几个瘦骨嶙峋，平时在码头揽不到活的老头和半大小孩。
果然，正如汪鼎杰所料，少有人有胆帮洋鬼子修通往乱坟岗的路。
汪鼎杰顿时头大了，第二天一早，他提高了一半的工钱，每天8文钱，还是没招到几个人。
到了中午，汪鼎杰将工钱提到了10文钱一天，好歹招了几个胆大不信邪的，可人手还是远远不够。
没办法，胡澄涵只好找到县衙，半是收买，半是威胁，向县令曹大人讨了道奉旨征募苦力修路的公文，曹县令派了杨捕头带着4个捕快去码头边抓人。
捕快们虽然有些不情不愿，但是县令曹大人已经吩咐了，这是帮洋人干活，不能马虎。到了码头，胡乱抓了七八十个的苦力押到租界供胡澄涵这个假洋鬼子差遣。
看着这些穷苦兄弟一脸前来赴死的苦相，胡澄涵哭笑不得。
胡澄涵跳上路边的一个小土墩，声嘶力竭地喊道：“洋人也是人，都是从他娘的肚子里钻出来的。他们不是什么鬼。鼻子高是因为爱喝酒老喝醉酒撞电线杆撞肿的，呃，电线杆是什么你们也不懂，反正老是撞墙也会这样的。蓝眼睛是因为他们老家的地都是蓝色的，我们的地是褐色和黑色的，所以眼睛看得多，也是这个颜色。他们肤色惨白，那是营养不好。身上毛多，那是因为他们老家蚊子很多，那些毛就是用来挡蚊子的。”
底下汪鼎杰赶紧大声附和道：“可不是嘛，什么时候见蚊子能把浑身是毛猪牛羊给叮了。”
“还有啊，洋人喜欢吃的是牛肉、牛奶和面食，和我们北方草原上的人一样。谁敢别再瞎传洋大人喜欢吃人肉喝人血，我就去禀告皇上，告他个诋毁洋大人的罪名，把他的舌头这样咔嚓了。”
胡澄涵说着还使劲伸出舌头来，用左手拉拉长些，右手假装是刀，咔嚓给割了。不料，演得太投入，舌头扯出来太多，弄得一阵干呕。
“既然洋大人不是鬼，那为什么要住在坟地附近，还要往坟地修路呢？”有个胆稍大点的苦力怯怯问，旁边人纷纷点头称是。
胡澄涵那个汗啊，怒骂说：“谁他娘说的往坟地修路的？是你吗？是你吗？”手指乱点一气，刚才说话的和躺着中枪的赶紧往后缩起了身子，“他们在城里没地住才住在城外坟地附近，再说了，让他们住在城里大家也不乐意啊。”
“本人郑重告诉大家，这条路是修到吴淞江，根本不是修到城北郊的坟地。当然喽，有人说那里离北郊的坟地很近，这也不假。不过，你们想想啊，这些洋大人以后就住在坟地附近，大伙儿不是说他们是洋鬼子嘛，正好让这些洋鬼子镇镇坟地里的那些恶鬼！我告诉你们啊，皇上的本意也正是如此，否则为什么不请洋大人在城里好吃好住？你们这些刁民，不但不感激，反而污蔑洋大人，有没有良心啊？”
苦力们被唬得一愣一愣，有点半信半疑了，胡澄涵又祭出了刚刚讨来的公文。
“各位大叔大哥都看清楚了，我这是奉旨办事，你们不要不吃敬酒吃罚酒。”胡澄涵拿着公文在大家眼前晃了晃，又指着旁边汪鼎杰和徒弟们支起的一个桌子说道，“知趣的赶紧去那边写下名字，并预支三天的工钱，共十五文铜钱。”
“不对啊，你们之前不是说10文钱一天吗？”
“10文钱一天那是给那些自愿过来的苦力。对你们这些给脸不要脸的家伙，一天5文钱算是不错了。”汪鼎杰挖苦道。
被抓来的苦力们肠子都悔青了，他们看了看身后不远处凶神恶煞般的衙役，苦着脸乖乖地在招工名册上登记了名字，并按下了手印。
“今后这里多劳多得，只要各位好好做工，我保证会把工钱慢慢提上去，与前面的人一样的报酬。”
听了胡澄涵的这句话，那些苦力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些。
“下面请上海县杨捕头给大家说几句。”胡澄涵说完下了土墩，将站在一旁的杨捕头请了上去。
“刚刚胡兄弟已经说过，修这条路那是皇上的旨意。你们这些刁民都听好了，若是无故怠工逃工，轻者会被洋人扣除工钱，重者将被送到官府治抗命之罪。”杨捕头双手背着身后，右手抓住腰刀的刀把，左手按住刀鞘，恶狠狠地说道。
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段果然很有效，大伙儿虽然没干活就拿到了工钱很开心，但还是被杨捕头的话吓得不轻。
其实，这些在码头上讨生路的苦力们，每年都会遇到官府抓差帮运漕粮，虽然累了点，但是每次多少也能分到一点口粮。因此，对官府抓差早就司空见惯，只是这次是被抓来给洋鬼子修路，心里有些惧怕，这才没那么痛快。
汪鼎杰看着排着队去领工钱的苦力们，强忍住笑悄悄地捅了捅胡澄涵，小声说道：“哥哥，这样也行，真是有才啊。”
“哎，我也不想这样，真没辙了。”胡澄涵有些难为情地说道。
胡澄涵把杨捕头单独拉到一旁，偷偷塞了一张五两的银票，又给另外4个捕快一人手里塞了一些碎银子，喜得5人一个个眉开眼笑。
虽说这是挪用公款，可是胡澄涵还是很肉疼。
不过，胡澄涵心里很清楚，这样的钱无论如何省不得，这次若不是他们，招工的事情还真没辙。况且日后还少不得麻烦这些官老爷，千万不能怠慢了这些小鬼。
等发完了工钱，胡澄涵把这些民工分成了六组，汪鼎杰的五个徒弟陈晓湖、朱跃峰、方功惠、高建群、王大川，一人带一个组。汪鼎杰总负责，除了指挥着5各组，还得指挥后勤支持组，进行物料采购和配送。
“鼎杰，我把这段路分成5段，由这5个组分别进行施工。你可以告诉他们，5个组每天进行比赛，哪个组施工进度快，哪个组就可以获得每人一文钱的额外奖励。等到最后，哪个组提前完成工程，哪个组可获得10两银子的奖赏。”
“这个法子好。”汪鼎杰竖起大拇指赞道，“要知道，这些人若是磨起洋工来，还真是拿他们没辙。”
“对啦，虽然我们要赶工期，但是不得打骂这些民工，他们都是穷苦人出身，要把他们每个人当自己的兄弟对待。”
“知道了，大菩萨。”
就这样，“外滩大道”工程热火朝天地开工了。胡澄涵先入之见，心里已经这么命名这条和后世相比寒碜得不能再寒碜的“大道”了。
此时，刚刚谈妥的英租界里还没有多少外国居民，洋人们都没有想到这里几十年后的繁华，因此，只是想修条简易的土路方便运货、走路就差不多了。因此，募集到的资金并不足以修一条宽阔、整洁的青砖大道。
胡澄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，只好因陋就简，把原来的那条只能容两人堪堪并肩走过的土路拓拓宽，从别处荒地挖来土石，一层土一层碎石铺上，再用碾子压实。
最初的时候，每天都有很多人跑到上海城外，幸灾乐祸地看热闹，看看哪个苦力先被鬼子吃得不剩骨头。
慢慢地有人看不下去了，因为在这里做工的苦力，不但每天都能按时拿到工钱，而且比在码头上扛包挣的工钱多了不少，此外还管吃管喝，居然每天都能喝到猪肉鱼汤大白馒头。
那个领头的假洋鬼子和几个工头都很和气，从不打骂人，每日和大家一起干活。
生病的苦力可以停工休息，工头还会给他们请来郎中诊治。
偶尔过来视察工作的洋鬼子虽然整天总是一副鼻子比眼高的鸟样，但是看上去也并没有那么吓人。
最最最关键的是，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被吃掉！
简直没天理了，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便宜了这些呆瓜。
这些人可不是呆瓜嘛，那天衙役来抓人时，机灵点的家伙见势不妙早就溜掉了。
